走进三毛

三毛在撒哈拉沙漠:一个美学灵魂的出走

转自网络(部分节选)


橄榄树音乐:

[摘要]三毛曾说:“如果选择了自己结束生命这条路,你们也要想得明白,因为在我,那将是一个幸福的归宿。”她只想作一粒沙子,一粒天然去雕饰的沙子。自然,本色。

三毛在撒哈拉

三毛正在撒哈拉,为安顿那颗出走的美学灵魂,布置了一座精致的精神家园。

一时间,追随三毛的流浪,成为一代女生的憧憬。手指画着浪漫不安的年轮,在大学校园里梦游,然后经历了一种自由美学大逃亡,让流浪伴随我们生活老去。而今天命之际,重读三毛,相契依旧。

用流浪回答鲁迅

“首先我是一个人,跟你一样的一个人——至少我要学做一个人。”这是娜拉离家出走时的话,她的摔门声惊动了欧洲,传到中国,引起一个时代的出走浪潮。

鲁迅先生曾问“娜拉出走以后怎么办”,先生不能想象“娜拉”为自由还可以去流浪,他让他的娜拉——子君死了,死于时代的促狭,死于一个体面的爱情被物质打倒的永恒话题。

而易卜生的娜拉结局终究如何?易卜生喜欢留下问题,不喜欢提供答案。其实现实有许多自由的心灵,已经迫不及待去试验了,答案已经有了。

三毛与骆驼

就在我们以为鲁迅先生终结了“娜拉出走以后怎么办”的追问时,三毛的美学出走,带来一小块儿沙漠色调的个性生活以及平易温暖的人性叙事风格,再一次引发了我们对美的人生思考、以及为自我的美学人生出走的愿望。

三毛来了,她不是带着有关娜拉的社会问题来的,她已经突破了家庭和社会的拘囿。鲁迅安排子君从家庭和社会的网罗中出走,但他仍然让子君背负着家庭和社会的沉重压力,他的文学价值祈向让具有美学范式的爱情自由戛然止步于物质的门槛前,让爱情的小鸟依偎着一个稚嫩的肩膀,出走之梦必然破灭。用思想之剑挑开悲剧的帘幕,展示着残酷,给观众以绝望。无疑,先生的思想是接地气的,但思想的探索不仅在于穿透现实的犀利,还要有超越时代的理想导引,那就是个体作为独立原子的觉醒,这正是子君与三毛两种的结局。在失去经济保障时,子君只好再次向家庭和社会妥协,最终难逃一死。子君没能成为三毛,是鲁迅的局限。

与子君不同,三毛就是一个觉醒了的个体独立原子,为了自由,她可以自我放逐,她的瘦弱之躯却承载一颗四两拨千斤的头颅,化解了来自体制化的压力。社会对三毛来说太大,她只是一个爱想入非非的女孩,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却明白要往她的梦想中去,可通往梦想的路在哪里?在流浪的路上。三毛突破了家庭,突破了社会,突破世俗的功利性,是思想者的流浪,她提供了一种出走的流浪方式。

娜拉的问题,就像流行的红木家具,是个又贵又重的女权问题,而三毛的问题很轻,轻得如林中小鸟活泼泼地飞,如山间小溪哗啦啦的流,都是些她个人的心思和日常茶饭事。问题不大,她很认真,要自己面对。她不愿意个人问题被体制化,让自己去背诵一份统一的答案。

大概三毛倔强的秉赋格外,一旦认定了的事儿决不妥协。她觉醒了就不想再胡里胡涂地睡过去,而且人生而自由恐怕是她在五岁读《红楼梦》时就“附体”了。于是她执着于自己的真实需求,不虚妄,不矫饰。正如她所言,她常常出轨犯规,异于众流。也许这正是她的福份和幸运,让她没有被文明体制化。她的出走就是一次人本色的回归。这是我们每个人的必由之路,只是有些人轻装远行,有些人重负难为。

生活照

我的故乡在远方,文明隔离了精神原色,故乡便渐行渐远。一曲《橄榄树》,从天而降,感动了大江南北,便是对这位美学灵魂流浪者的盖棺论定。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涧清流的小溪/为了宽阔的草原/流浪远方,流浪/还有/为了梦中的橄榄树。

这首歌被当年的台湾当局禁唱了十几年,除了“远方”是指“大陆”这一说辞外,恐怕令“当局”尤为恐惧的是歌词里洋溢着丰满的自由气息。

流浪多半是为了保守自由的尊严,而“橄榄树”则是超越国界乃至文明界限的具有普世价值的寓意。这一普世价值就是人的基本价值——自由。获得自由是一次自我实践,重在剥蚀掉层层束缚、还原一个真正的自我的过程,无需外来的力量,也没有主义附丽其上以增加它的崇高意义。

不需要口号,也没有主义,脱却政治秀衣,自由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的特殊性生活,具有常识性的生活。为自我而活,这便是人生而自由。当三毛感到不自由时,感到将要失去自我的危险时,她只好放逐了自己,让灵魂流浪,去寻找能够安顿她的灵魂之所,回归人之初。她在撒哈拉找到了自我,就找到了自由。对于三毛来说,自我和自由是手心和手背的关系。像她这样能够放下文明赐予的一切,在沙漠里回归原朴状态的人,才能将自由处理的得心应手。如果自由就像日常茶饭事一样,自由离我们还会远吗?

一粒美学灵魂的沙子

一粒沙子具有本体意义,荒原是文明产生的前提。

撒哈拉,那个让三毛有着前世乡愁的地方,连上帝之手都不愿撒播种子的沙漠,却是三毛的生命底色。沙漠是生命的原色,人性的原初。一切所谓文明的雕饰,在烈日风吹下,都会还原为赤裸裸沙粒;也会在月夜朦胧中还原为原始的生动。自由自在而又缺乏诱惑的单一状态不仅淹没了欲望的苦恼,而且为精神提供了另一种审美体验,撒哈拉是审美的而非文明价值所堪比。

这是三毛的需求,她的生活状态是围绕着人性本色展开的,她的生命过程也是围绕人性本色而展开。她很认可荷西称她作“异乡人”,的确,对于一个灵魂流浪者来说,这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谁能想到,她在荒原里还能像孟子说的那样“万物皆备于我”。真理在都市里,被文明一层又一层的包裹着。而在荒原,在大漠,所谓“真理”,就那么明明白白,简简单单的向人显现了。关于女人的真理,并非当下流行的种种“女权主义”,而是有关精神品位,决不妥协。三毛既不向都市妥协,也不向荒原妥协。有一天,她家里来了一位客人,观光后,叹为观止:“请转告你的先生,你们把美丽的罗马造成了。”她回答说:“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这是西方人的观点,在我看来,她是从中国把一座文化的江山搬来了。

三毛与丈夫荷西

三毛成长于热带雨林的台湾小岛,一年四季绿意浓得化不开,还有不送寒冷只送温暖的风。沙漠和绿岛,这天地间的两极,也是生命的两极,生活的两极,三毛在其中找到了中庸的平台,人的本能生活在哪里都一样,而要享受干净单纯的精神生活却不一样,后者对环境品质的要求很高。这倒不是说精神不能承受欲望之重,而是说能从欲望之重 中逃脱出来的人,没有巨大的勇气则难以做到。

三毛在沙漠苦到尽头时,看到一张自己的照片,穿了长礼服,披了毛皮大衣,头发梳得高高的,带着长长的耳环,正从柏林歌剧院听了《弄臣》出来。她感叹到,生命的过程,无论阳春白雪,还是青菜豆腐,都要有所体验,而且都是一场不同凡响的体验盛宴。当时三毛连青菜豆腐都没有。生命在荒僻落后而贫苦的地方,一样欣欣向荣地滋长着,这是三毛的通透。当然沙漠不是理想国,三毛也有很痛苦的时候,生活上最起码的欠缺,造成了情趣的枯竭。“我非常痛苦,非常寂寞”,精神生活的需求,真是沙漠黑夜的一盏明灯,再次照亮她自己,她开始写作了。文学灵魂回归在写作里。

当然,我们大多数人是在文明的价值体系里讨生活,安于惯性的驱使,随波逐流是最安全的港湾。三毛不太在乎他人是否认同她的生活选择,更没有要求他人一定要像她这样生活才是最好的选择。她只是一个管好自己的人,在众多挣扎着不被文明体制化的异数中,三毛最彻底,彻底到连死的形式和时间都要自己来选择,而没有交给上帝。

灵魂的流浪需要载体,它既不坐火车,也不乘飞机,它要求三毛以皮囊载之。于是三毛的皮囊便成为她的灵魂座架,载着她的心灵和精神走在回家的路上。多么高贵的皮囊,她用这高贵的皮囊换取了灵魂的流浪,这价值倾国倾城。她在医院的输液架下坐忘了,我想这样评价她的死,才不会委屈三毛。

三毛曾说:“如果选择了自己结束生命这条路,你们也要想得明白,因为在我,那将是一个幸福的归宿。”她只想作一粒沙子,一粒天然去雕饰的沙子。自然,本色。不需要装饰的人生,却有着源源不竭的精神快乐,这才是三毛的需要。